□文 剑
米,秋天的主角。夏天的热情,为它注入了九斤四两力,它就出落得白白净净、生就得香香甜甜。
主角戏份多,是生活中的台柱子,米也一样。新米烧粥,粥面上有一层米油;烧饭,粒粒能赛珍珠;做酒,香甜醇厚。至于糕、点、团、粽更不在话下。
云南大理有个风俗,在过年的时候大家团牛,类似于现在网上的团购。大家集资买一头牛,在一个空地上宰杀,肉什么的现场烧煮,现场分发。70岁以上的老人是不用给钱的。他们有个理念,过去我们白吃他们的,现在轮到他们白吃我们的了,是为敬老。
我们这里比大理赶趟赶得早,新米上市,正值重阳节,敬老正当其时。粽子归于端午、团圆归于冬至,糕便顺位属于重阳。
“吃了重阳糕,灾祸百病消”。这等好事,理应老人拔头筹。粥饭平常事,那就做点糕作为孝敬之物。我们这里起房造屋、婚嫁迎娶、弄璋弄瓦都要做糕的,糕成之后,分与邻居、亲戚、朋友同享。高造、高中、高升历来是个喜庆词。“糕”谐“高”音,因此,糕一直是个吉祥食品。
好东西都是水到渠成的,你看,重阳节的前几天,没有约定,满街都是卖糕的、买糕的。用红的白的马甲袋一拎,或带回家,或送回去,小小糕点,是能跨越几代人的温馨。
这个时候,人们容易感叹,买买卖卖方便多了,从前做糕哪有这么简便?是的,从前做糕充满了复杂和仪式感。哪家做糕了,大多得请来四邻。黄脚黄嘴的奶奶就风风火火地忙,性格娴静的婆姨就打打下手。她们将糯米粉在竹匾上淋湿,拌得形似肉松般的“米松”,粳米粉同样。用到两种不同的米,主要是糯米司绵软,粳米管蓬松,少了谁都不出趟。这么说吧,糯米粉是糕的肉,粳米粉是糕的骨,骨肉匀亭,糕从内里到颜值便是杠杠的。期间,糯、粳两者的分配,详略得当全靠经验。将两种“米松”拌匀,细巧到箩筛能过,事情就完成一半了。
大器粉墨登场,是几个带柄的糕模。一块木头,上面雕着圆形的、方形的、椭圆形的孔,底部是阴刻的公鸡、福、禄、寿等吉祥的图案。这时候,奶奶们就吆喝婆姨来干活“这个容易,将‘米松’筛满模子就好了。”她们则要坐水烧锅上蒸笼。打模也真容易,用箩筛装了“米松”,一阵乱遣,很快模子就满了。轻轻按压,再用刮板一刮,蓬头垢面的模子立即整整齐齐。倒是脱模有讲究,将模子反过来敲,力道轻了,糕不出来;力道大了,糕便摔了个粉碎。怎么个正好,要慢慢摸索。至于客气的人家在糕里装个豆沙、枣泥,只要在“米松”将模子填了一半的时候,点上一块糕芯就行了,多个程序而已。
蒸蒸蒸,不出20分钟,糕就好了,那个带寿字的,肯定是年龄最大的享用,其他的你拿福、他拿禄,张三拿鸡,一时喜气洋洋。年幼的我们则盼着邻居赶紧起房、赶紧生小孩,那个高年级的女生赶紧结婚,等着吃糕呢。好事都要赶紧的。
这样的好事要一年四季有就好了。
一年四季做糕的只有季市镇,那里的人叫它茵糕,做法大致和做喜糕相同。只是在里面加了茵陈。茵糕是一份包涵了从春到秋的食物,茵是茵陈,春月正盛,民间有一月茵陈二月蒿,三月只能当柴烧的说法。春风里,赶着采茵陈,美图不输江南采莲。一篮茵陈,再来一篮,清香能将人熏透。茵陈对人体有好多的益处,香加上好,一年四季值得拥有。
荷叶是茵糕的识别码,茵糕下面,总有荷叶垫着。这么做,既能充当糕块之间的隔断,又将荷叶的清雅本色渗透。用一叶荷叶,看似信手拈来,实则妙手偶得。考究的季市人还要在糕里撒上桂花。这样一来,春夏秋的三香就齐活了。我想不叫它茵糕,叫它四香糕行不行?米香是断断不可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