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友
游老爷的酒肉朋友人来人往,很多人来喝过茶饮过酒,游老爷将他们偶尔留存,或遗忘于风中,但故事却是收集了一箩又一箩,像是偶尔栖息的鸟,飞来暂且停停,鸣唱几声歌曲,翅膀一扇,又飞得无影无踪。
游老爷把这些故事都存了,画成漫画,印象深刻的记得几个:
其一男诗人。
一日,文学圈小有名气的某诗人前来给游老爷散喜糖和喜烟。游老爷极为诧异,此男诗人已年过半百,嗜自由如命,咋会自投围城?原来,男诗人的未婚妻是一位叱咤风云的知名企业家,二人在游老爷处偶遇,彼此加了微信。每晚,女强人辞别灯红酒绿应酬疲累时,正逢夜猫子男诗人正在朋友圈激昂文字,商场的世俗好厮杀以及虚伪令这位女强人早生厌倦但又无法脱身,她被男诗人的超凡脱俗的心灵鸡汤感化着、熬煮着,进入了丰富的精神世界。于是,女强人盛情邀约男诗人去三亚旅游,一周的旅行。居无定所、财无积蓄的男诗人彻底被女强人的激情和金钱俘虏,义无反顾地向女强人求了婚。初婚三个月后,男诗人又来到游老爷处,猛烈地吸烟饮酒,非常焦虑。半年后,这位渴望自由、嗜烟爱酒、懒散邋遢、好逸恶劳、再也没有写过一首诗的男诗人被女强人扫地出门。
男诗人感叹道:“激情就像巨大的海浪,轰隆隆打过来,然而,婚姻却是浪头打过的海滩,激情过后,空了肉体的贝壳、精疲力尽而亡的死蟹。”
然而,这只失意的死蟹却突然充满了诗意!
其二花椒哥。
花椒哥在渠县种花椒,地好,种好,麻出了名。重庆人爱吃麻辣小面和火锅,需要的花椒量大,花椒哥的花椒自然不愁销路,花椒哥常给游老爷送火锅底料和小面调料来,用的都是花椒哥的花椒。春季,花椒开花,花椒哥在等待花椒长大的过程中写几篇散文;秋季,花椒结果,花椒哥满世界奔忙跑销售;冬季到春节前,花椒哥会变成黑脸催账员。
花椒哥几乎每天都要喝二两小酒,只要有人相约,哪怕是一句客气话,他也会兴致勃勃地冲去赴约,酒逢知己千杯少啊,酒就是知己啊,所以当地所有出租车司机都认识晕晕乎乎的他,见他摇摇晃晃地喝麻了,不用导航,直接把他定点送回家。花椒哥难得清醒时,谈到令他感动的一件小事。有位出租车司机有次拉了他死活不要他的钱,还买了两听红牛给他醒酒,花椒哥很是纳闷。司机道出原委,是因为虎哥有一次喝醉了,中途下车,买了两包大中华,送了司机一包。花椒哥消失三个月后瘸着腿拎着酒来了,一天深夜喝麻了跌进沟里,摔断了一条腿。
其三“高干子弟”何公子。
无论游老爷如何抠破脑袋回忆,也想不起来是怎么认识何公子的。何公子戴着金丝边眼镜,挺着十月怀胎的肚子,拿着一款自称很有纪念意义的老式老年机,因此没有开通微信。何公子自诩高干子弟,因此何公子自认自己出行应该众星捧月,追随者众。所以,他从不带酒肉,也不揣烟,只带一两个“不便透露身份”的人随行,男女老少皆有。
何公子是做什么职业的呢?
“嘘嘘!”每逢人问,何公子总是压低声音说:“依靠关系,帮人运作。”
所以,何公子每次来,总是神神秘秘地带几个“赚钱的大项目”来,还让游老爷考虑考虑邀约其他人等一起买股票债券、搞点投资;二来就是帮助游老爷出一本漫画书,但游老爷先得给他一笔钱运作,因为“刊号不好搞啊”……三来就是来和游老爷的邻居老武斗下嘴皮子,顺便吃顿饭。但是游老爷啥都不缺,就是缺钱,没法买股票债券、搞投资债、出漫画书,何公子大人大肚也不计较,“买卖不成仁义在”,下次又带新的项目来。不过,何公子倒是不难伺候,虽然遇到大餐会吃得满嘴流油、抽烟抽得熏红眼珠、喝酒喝得歪歪倒倒才悻悻而走,但是遇到游老爷孤零零一个人在接待处画画,身边仅蹲一只猫,家里只有小半袋猫粮和几个鸡蛋时,何公子就自个儿去厨房下半斤小面煎两个鸡蛋填下肚皮。
有时候,游老爷看见在厨房寻食、饿痨饿虾的高干子弟何公子难免犯疑,抠抠脑门盯着他一番思考研究,何公子见状也不解释也不着急,只是时常在二麻二麻的时候掏出古董老年机给某某某区长、某某某局长打电话,但“大领导总是太忙”,电话始终没打通过。
何公子虽然已年过知天命之年,但眼头太高依旧单身,他说他看过王菲演唱会,“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再也没能忘掉她的容颜”,所以娶妻“非菲”莫属,但他的外貌和年龄实在无法和谢霆锋匹敌。有一次,何公子带来一位斯斯文文的大龄剩女,高调介绍此女是其未婚妻兼经纪人。众人大惑不解,于是何公子让其未婚妻站起来,唱起了王菲的《传奇》,自己则闭上眼睛摇头晃脑跟着哼唱:“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想你时你在脑海,想你时你在心田……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我一直在你身旁从未走远……”
唱罢,剩女扬起一脸的幸福望向何公子,羞答答地说:“我比王菲差远了,但我‘老公’说太像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平凡女子……”
高干子弟何公子真是个谜!至于何公子他爹是谁,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谁也不知道。
其四老陶。
老陶是退伍军人,站如松坐如钟,走路带股风。老陶刚退休,在谋划自己最理想的生活状态,他一辈子都在听指令,这下全由自个儿做主,得认真琢磨琢磨。他为人耿直,说话爽朗,为人大方,被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带到游老爷的接待站半日游后,欣喜之情难以言述,自己没事就摸着来和游老爷相会,把存了二十年的陈年老窖拎来和游老爷分享,认为“才是对得起这老酒”。
老陶刚退休时,来得勤,每次来,他都会左瞅瞅右瞧瞧,把游老爷在磁器口淘来的各种大家居、小摆件一一仔细研究。后来,老陶在磁器口另一个街尾买了套老民居,就不见来了。渐渐地,老武、卡尔、诗人、花椒哥、就连何公子和“非菲”未婚妻都成了老陶的座上宾。
一日,老陶邀请游老爷前往他的府邸参观,并讨要一幅游老爷画的“猫画”。
游老爷在老武的反复游说下,终于带着一幅“猫画”和老武一起去了。到了地方一看,游老爷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右大腿,哎哟,疼!不是梦!这不明明就是“游老爷的接待站”吗?旧沙发、老木桌、花花草草、小摆设,简直一模一样,差的,是几只猫。
“猫画一挂,猫也齐了!”老陶好不欢喜。
见游老爷一脸懵逼,老陶总算揭开谜底,原来,老陶找到了理想生活的模版——游老爷的生活。于是,倾心打造了一处“老陶的接待站”,请游老爷的朋友们都一一前往考察,看哪里不像立即整改,整改完毕请游老爷前来验收,是否合格。
游老爷竖起拇指赞叹老陶真是精益求精有心之人,像,确实像!简直一模一样!
“不过,”老陶诚恳地说:“我总觉得这里缺少一样最重要的东西,我的摆设总觉刻意,你那里哪怕是一盆长在破搪瓷盆里的花都那么自在。”
理论家老武不顾老陶的面子,忍不住显摆自己的思维高度,插嘴道:“模仿之物,始终缺乏自我的灵魂。”
老陶恍然大悟。
对于谈事的诉苦的蹭饭的无聊的带酒的带肉的带菜的带茶的带猫粮狗粮的和甩手来的带东西走的熟悉的和陌生的朋友,游老爷才是真正不计较,他觉得都是来讲故事的人提供漫画人生的人,形形色色的生活琐事成就他的作品素材,有舍有得,是个平衡。
游老爷的朋友实在是多,掰起自己加老武和卡尔以及流浪猫狗们的手指头脚趾母之和都远远不够,这些人等包含:将几句憋出来的散文敲回车折行摆放的诗人,自称达到文艺圈天花板的无名艺术家,夸夸其谈的商业大亨,慈悲为怀的爱心人士,花枝招展的蝴蝶女郎,郁郁寡欢的抑郁症患者、浪迹天涯有家不回的游子……更多的是不知姓甚名谁的陌生人,就像飘过的一片云,尚不知其形,也未留下一滴雨,便随风而逝。
(未完待续)
(葡萄)